20061022自由時報：「第二共和憲法」的構想與實踐

【辜寬敏】

今年七月中旬，我曾在報紙刊登意見廣告「重新回到原點」，在該文的結語中，我首度提出「凍結中華民國憲法、制定第二憲法」的主張，當時並沒有引起討論。後來幾次和總統會面時，個人再向他積極建言，陳總統也確實有全力推動新憲法的體悟與決心。

但是，衡諸台灣所面臨的國內外壓力，特別是美國的壓力，讓我們要制定新憲的空間受到強烈的限縮。陳總統與執政黨應當深切了解箇中艱難。個人一生都堅定主張建立台灣共和國，為什麼願意接納「中華民國第二憲法」的主張，甚至去推動？這背後有許多與美國方面交涉的經驗和過程，讓我覺得，若理想不能一步到位，是不是從漸進實踐開始，再往理想目標前進？

我們都知道，台灣要完成國家正常化最重要的兩大目標，就是正名與制憲。然而，目前阻礙我們國家正常化有兩個最大阻力，主要是美國與中國。現在我們正在推動新憲法的民主工程，已經明顯感受到來自美國的壓力。

務實中 謀求國家利益

美國處理台灣問題一向都以維護其國家利益為最高考量。在此考量下，他們有三大原則：一、維持台海穩定、維持現狀，不發生衝突。二、不容許台灣挑起衝突，使美國捲入戰爭。在兩蔣時代美國不允許「反攻大陸」；在李登輝、陳水扁時代，不許台灣「宣布獨立」。三、不承認中國對台灣的主權。

了解美國的政策原則，才能在務實中謀求我們的國家利益。三個多月前，我向美方首度提起有關「凍結中華民國憲法、制定第二憲法」的想法。這個構想主要是來自「凍結」國統會。陳總統拋出廢除國統會後，我曾向陳總統轉達美方希望以「凍結」國統會為佳，但是總統決定使用「終止」，後來也取得美方諒解。

不過，美方對於台灣要制定新憲卻有很大疑慮，主要是「主權」宣示若放入新憲法，等於實質「台灣獨立」，這將牴觸美國的台海政策三大原則。我向他們說明，也在此向國人說明，為什麼我會主張「凍結中華民國憲法，制定第二憲法」？

第一、因為目前台灣的國名與中華民國憲法，都是在中國大陸所訂定。一九四七年中華民國憲法制定時，是以整個中國的幅員面積與人口做設計，二次戰後國民黨撤退來台才拿到台灣實施至今。這部憲法並不是針對台灣的土地面積與人民所設計，也沒有經由全體台灣人民同意。

不涉主權 只是管轄權

「凍結中華民國憲法」的意義，就是不廢除原憲法，等到以後政府的有效治理擴及整個中國時，再予以解凍實施。目前這部憲法，已經完全不適合台灣的政治現實，也是政治亂象的源頭。我們需要一部讓政治體制正常運作的新憲法，所以必須制定中華民國第二憲法，有效治理台灣。這部憲法不涉及主權（sovereignty），只是管轄權（jurisdiction）。

「第二憲法」不是修憲，也不全然是制憲。修憲是在原憲法上做條文修正，憲法法統精神與治理幅員都在；制憲是必須廢除原憲法，另訂新憲，恐怕引起國內外太大反彈而窒礙難行。「凍結」就是在兩者之間尋求平衡點，類似德國戰後的基本法，但憲法位階又高於基本法。而且「凍結」不牴觸「四不」，美國有關人士表示，美國政府沒有理由反對。

第二、憲法的基本精神是「主權在民」。中華民國憲法制定時，完全沒有經過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民的同意，不能反映人民與政府之間權利義務的契約關係。為了落實「主權在民」的精神，我們必須產生一部新憲法，並由全體台灣人民公投通過，才能反映真正的民意與政治現實。

第三、新憲法的具體內容。個人主張總統制與三權分立的政治體制，因為台灣仍然是認同錯亂的危機國家，總統制有利於凝聚全民的國家意識，讓台灣的主權更加鞏固。只要是經由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民公投通過，具備正當程序（due process）產生的新憲法，就是全民共識，我完全接受。

除了闡述「凍結」的構想，我也告訴美方，如果你們繼續打壓台灣推動國家正常化的某些務實計畫；如果你們不能給台灣人民對未來有個希望和夢想，有一天台灣人真的放棄希望，轉而支持主張「終極統一」的馬英九和國民黨，未來台灣被中國併吞，成為中國的一部分，這是你們所樂見的嗎？這符合美國在西太平洋的國家利益？美方對於這樣的說法能夠理解，甚至問我：「你們國內有針對你的第二憲法構想進行討論嗎？」

全民公投 通過新憲法

美國是一個民主國家，他們非常理解民意的重要，十分關切推動新憲法的過程。所以，台灣人民必須展現強大的集體意志，全民公投通過「新憲法」。我相信，美國最終也會接受這個台灣的民主新現實。這就是民主的真正意涵 — 主權在民。

至於國家正常化的另一大阻礙，則來自中國。中共當局目前仍寄望國民黨在二○○八取得政權，有利於統一大業，但若本土政權繼續執政，我認為他們一定會和民進黨政府展開接觸。不過，對於第二憲法我們不必期待中國會接受；但是他們也不可能為此發動戰爭。主要是胡錦濤政權目前最大的使命，是讓中國成為成熟的近代國家，台海發生戰爭將使一切變成泡影。

我相信，不分藍綠的廣大台灣人民，都在這個美麗的國家共同生活，政客有他們的利害算計，我們只希望擁有一個完整的正常國家。制定一部真正屬於台灣人民的新憲法，需要所有台灣人民攜手合作，共同努力完成。「凍結中華民國憲法、制定第二憲法」，只是讓我們跨出第一步。有第一步才有第二步。

為了擁有一個完整的正常國家，我們必須對必要的民主工程，有勢在必行的意志與決心，再大的困難，我們都必須想辦法去克服。人，因為有夢想而偉大。這是我們台灣人民最偉大的夢想，我們一定要勇敢、堅定地去實現！（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