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0814聯合報：如果 人民沒有抵抗權…



如果 人民沒有抵抗權…

莊淇銘／台北教育大學校長（台北市)

參與黨外抗爭運動多年，當時黨外人士包括現在諸多民進黨朋友，常常提到憲法的精神中，人民擁有一個重要的權力，那就是「抵抗權」。而印度聖雄甘地的「不合作主義」，則是常被提及的範例。我擔任教授及系主任期間，就在「人民抵抗權」的信念下，投入了不少抗爭活動。





為了讓所謂的萬年立委及國代退職，我參與過中正紀念堂的國會全面改選運動。我在那邊睡了五天，沒有回過家門。當時執政黨先批判「違法集會」，接著回應大家應尊重憲政體制。然而，當數萬人民擁入中正紀念堂，知識界及學生運動風起雲湧。李前總統登輝不得不回應召開「國是會議」，訂定了萬年立委的落日條款。這是人民行使抵抗權，讓國代修改憲法。



說真的，我在某種程度尊敬這些立委及國代，因為他們至少知道，違逆民主大勢，造成社會動盪，對國家不利，願意將自己的終身任期砍掉。要不然，想想，巨浪滔天的社運及學運再持續抗爭下去，台灣會如何？再想想，如果沒有站出來行使抵抗權，台灣會如何？



而後，李前總統任命郝柏村先生任行政院長。我投入反軍人組閣運動，我在現在的二二八公園打了三天地舖。當時執政的國民黨一樣先批判「違法集會」，然後回應大家應尊重憲政體制。然而，這個運動匯集了十萬民氣走上街頭。讓郝柏村辭去終身上將的職務，以文人的身分擔任行政院長。這也間接的讓軍權回到總統身上，讓總統成為實質的三軍統帥。這是人民站出來行使抵抗權的成果。



為了廢除刑法一百條，我與許多教授及學生走上街頭。同樣的，當時國民黨宣佈這是「違法集會」，不同的是，立即出動警力將我們驅散，我被拖在地上背後都是血，我們被帶上警車。而後，全國譁然，各界力量雲集，成立了一○○行動聯盟，社運團體發動街頭運動，各校串連進行罷課學潮。國民黨終於讓步，修法廢除了刑法一百條。這又在台灣的民主化過程中，一次成功的人民行使抵抗權歷史。



為了推動總統直選，我參與了台北車站前的抗爭活動。我一樣三天睡在台北街頭。執政的國民黨宣佈這是「違法集會」，然後回應大家應尊重憲政體制。然而群眾一波波群聚在台北站前，讓國民黨改成「總統直選」。雖然最後一天，我們被驅散被打，但是，我們甘願。這是人民行使抵抗權應該付出的，就像施明德說的「歡喜做，甘願受」。



台灣民主化過程可說是用「人民行使抵抗權」在寫歷史。「人民行使抵抗權」所產生的民主浪潮，也是讓民進黨能夠執政的主要原因。民進黨執政後，不僅要尊重「人民行使抵抗權」，更要注意不要因為掌權後，就變成與國民黨一樣，只注重表面的憲政制度，忘了憲政不能離開民意。



也因此，看到了施明德先生推動「阿扁下台」活動時，陳水扁總統的回應是「大家應尊重憲政體制」讓人不禁搖頭。這不就是當年國民黨的標準說法嗎？請看，國民黨以前這些說法，都在人民神聖的抵抗權下，俯首稱臣。



阿扁要思考的是，是不是多數的民意要求下台！如果是，那堅持不下台，台灣必然會有前仆後繼的各種倒扁運動，各種抗爭不斷，民進黨也將岌岌可危。這個責任，不能推給社會運動，阿扁要負起這個責任。當然，如果多數民意不是如此，阿扁自然不必予以理會。



最後，要指出的是，施明德、賀德芬、胡德夫及陳耀昌等從事的還不是體制外的「人民的抵抗權」，而是憲政體制內的「集會遊行權」。如果連體制內的「集會遊行權」的行使都可以產生巨大的民意要求阿扁下台，那「水能載舟，也能覆舟」是本文的結語！



本文原載於20060814聯合報A15